“我脱下衣帽,跟着她走了进去。在这间朴素简单的客厅当中,笔挺地站着一位年迈却健壮的老人,他蓄着浓密的胡须,穿着半军装的家常便服,十分友好地向我伸出双手。很显然,这个手势所表现出来的心情是一种非常喜悦的、发自内心的激动,更是对我这个访客的到来的由衷欢迎,但是他就那么僵硬地站在那儿,所流露出的神情与这种欢迎显得有些格格不入。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,我只好走上前伸手去握他的手——我心里的奇怪和诧异并未退去。当我的手就要触碰到他的双手时,却发觉这两只手仍然平放在那儿,还是一动不动。是的,他不是主动过来和我握手,而是等待着我去握它们。这时我才恍然明白:他是个盲人。
“早在小时候,每每看到盲人,我的心里就会觉得有些不舒服。一想到他也是一个鲜活的人,可他对我的感觉却不能像我对他的感觉一样,心里难免会有些不安和尴尬。一如现在我所面对的,这对微微翘起的浓密白眉毛下的空眼睛,这对看似凝视着前方却只能看到漆黑一片的空眼睛,我的心里不由得有些恐慌。但是这个盲人根本不给我留有太多时间去感受这种恐慌,因为我一接触到他的手,他便马上握起来,十分有力量,与此同时还用一种激动而热情的方式再一次向我大声问好:‘真是稀客!’他朝我边笑边说,‘这真是个奇迹啊,柏林的大人物居然会光临寒舍……不过,像您这样一位商人一登上火车,我们就得多加小心喽!……在我们家乡有句俗语:吉卜赛人来了,快把房门关好,封好装东西的袋子……是啊,我能够想象得到,您来找我们的原因……在我们可怜的、每况愈下的德国,现在的生意很不好做,您也大概没有什么买主了。所以,大老板们又想起了他们昔日的老主顾,于是来寻找他们的羔羊了……不过在我这儿,恐怕您是交不上什么好运了,我们都是一些退了休的人,每餐饭桌上只要能有块面包,对我们来讲就已经是莫大的欣慰了。再说你们现在的价格又贵得惊人,我们可实在是跟不上时代的步伐了……总之,像我们这号人是早就被时代淘汰了。’